作为紫光集团董事长,赵伟国上一次身陷舆论漩涡,是2015年10月末的台湾之行。
彼时已经先后主导紫光集团18.7亿美元买下展讯、9.07亿美元收购锐迪科、25亿美元控股新华三的赵伟国,马不停蹄赶赴台湾,斥资6亿美元拿下半导体封测企业台湾力成25%的股份。
许是由于一连串的大手笔并购,且离开台湾前,还对联发科和台积电两大台湾IT巨头抛出橄榄枝,惹得鸿海集团董事长郭台铭暗讽,“赵不过是一个炒股的投资者!”
然而赵伟国并没有在意这样的“风言风语”。进入2016年,赵伟国依旧带着紫光系延续“买买买”模式:一季度,紫光系突击潜伏进14家上市公司股东名单;9月,注资1.58亿美元与美国西部数据成立的合资公司——“紫光西部数据有限公司”在南京揭牌。
这还不是终点,在今年2月的一次媒体沟通会上,赵伟国表示,紫光集团未来将要做3000亿元产业投资和并购基金,而今年至少会完成600亿~800亿元投入,设立5只左右的产业并购基金。
赵伟国给紫光设定的目标是,总产值进入世界前三,成为世界级的芯片巨头。
刚参加完紫光西部数据合资公司的落成庆典,赵伟国心情很不错,他说:“芯片产业是一个重点,中国这样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一家企业能进入世界前三,那就说明中国的芯片业没有成功。”
从这样的话里,你会感觉到,他既不像有人传言的那样“低调”,更不像是郭台铭口中的投机狡黠,倒更像是“自信”、“耿直”,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词,叫“雄心”。
这种风格,从他上学时就有了蛛丝马迹。
1967年出生于新疆沙湾县的赵伟国,在少有的几次接受媒体采访中透露,自己的童年时代并不幸福。
父母均为河南籍,分别因“右派”支边邂逅结婚。在11岁之前,赵伟国都是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度过,由于受到“文革”影响,作为家中的长子,他的童年都是喂猪和养羊。
据其回忆,1978年国内恢复高考制度后,赵伟国没有听从父亲要自己学一门技术的建议,毅然选择了高考。
一位接触过赵伟国的人士表示,赵伟国性格果断,做事雷厉风行。
“脾气有点像《亮剑》中的李云龙。”紫光集团一位高管亦如此评价赵伟国,认为他很有个性,自己坚持的事情便很有毅力与心气去完成。这或许是赵伟国没有听从父亲建议,选择高考的原因之一。
1985年,他成为了沙湾县考入清华大学的第一人,就读于电子工程系(原无线电电子学系),并通过修理电视和编写软件赚钱来支付大学学费,随之开始了其在清华长达的十年经历。
在大三时,一个同学的父亲从台湾带回一本书——《硅谷热》,书中讲述了苹果和惠普公司的创业故事。这本被同学竞相传阅的书深深地影响了赵伟国的人生选择。他萌生了创业的想法,于是他开始积极参加课外科技活动,跟随老师参加教研组的科研,为机械系老师设计的脉冲电镀机获得了第一届大学生挑战杯的三等奖。
五年求学期(是的,清华那时候不少专业是5年制,现在建筑专业还是5年制),他靠维修电视和帮别人写软件来获取收入,经过5年的本科学习后,1990年,赵伟国从清华大学毕业。正如那几年的毕业生一样,工作分配都不太理想。
按照2013年的一份《同方股份股票质押回购理财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显示,赵伟国从清华大学毕业后,1990年8月进入了北京布劳森能源技术有限公司,出任工程师(另一份2015年4月的《紫光股份有限公司关于控股股东股份转让完成过户登记手续的公告》描述的其职务是副总工);干了一年多以后,1991年12月,他的工作单位变更为北京海峰技术公司,直到1993年8月他重新回到清华大学攻读硕士,在海峰技术公司的职位显示为副总经理。
百度百科的材料显示,在大学毕业三年内,赵伟国到中关村打过工,还和朋友承包过海淀区水泥厂的一个公司,不过北京布劳森能源技术有限公司和北京海峰技术公司目前在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都已查不到相关资料。
他在北京中关村做了三年工程师,从事自动控制系统的软硬件开发工作。那时候的中关村势头初现,是个技术性人才历练的好场地,但他似乎并没有满足。
1993年8月赵伟国回到清华深造,攻读电子工程系的通信硕士学位。也是在此时,他开始接触紫光集团,兼职担任紫光集团自动控制系统方面的工程师。
1997年10月,他离开紫光,加入刚上市的清华同方,出任研发中心通信研究所所长,当年就参与了同方并购江西无线电厂的第一次资本运作。仅半年后,他的职务变成了同方股份有限公司电子公司总经理,直至2000年10月。2000年11月,他转至北京同方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一直工作制2005年8月,任总经理。
2005年9月,赵伟国离职,创办北京健坤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正是依靠这个平台,赵伟国实现了事业的高速发展。而这个时间,距他从新疆沙湾县考入清华大学时,刚刚好是10年时间。
谈及清华大学,赵伟国说,“很多时候你都没注意到你所经历的环境会在你内心深处种下一颗种子,等你有一天回首往事时才会发现。清华五年的教育,相当于赋予了我一个贵族的出身。”
2009年6月,赵伟国重返积重难返的紫光集团担任总裁。但在“回归”途中,引起颇多争议。而赵伟国入主紫光集团后,一开始并未将注意力集中于现在的主业集成电路中,但随着集成电路将作为国家重要战略的方向之一,以及总额达到1300亿元的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的设立,让紫光集团似乎看到了良机。
紫光集团能从经营困境中迅速转变为国内集成电路产业的龙头公司,作为掌舵人,赵伟国在业内颇具传奇色彩。
“当时校领导觉得我在外面折腾了几年,还是一点点商业能力。做了几年的民营企业家,自己也觉得很难干,公司小的时候无妨,做大了就会有天花板。我觉得紫光这个平台很好,而且我对清华对紫光都有很深的感情,也有点理想,所以就回来了。”
刚刚“回归”紫光时的赵伟国,面临的不是一个大好环境。“理想一回事,现实一回事。紫光集团当时的经营艰难,甚至面临倒闭的风险,文化上也有很多碰撞。 回到紫光集团的前两年,我的基本工作就是解决企业的生存问题。当时公司发不出奖金,我只能以股东身份自掏腰包给团队发奖金。我自己在紫光是不领取薪酬的,也基本不报销。这六年多,我自己对紫光集团的投入已经超过了七个亿。”
赵伟国的努力慢慢取得效果。两年之后,企业的生存问题解决了,紫光的经营开始逐步走上正轨。解决了温饱问题,接下来就是谋发展的问题了。“当时我想了很久,中国的大学办企业在全世界是特殊现象,国家为什么让大学办企业,清华为 什么要办紫光,这个问题需要正本清源去理解。我的理解就是——发展高科技产业。校办企业可以做点别的生意赚点钱,但你要知道自己的使命,要去执行自己的使命。中国不缺少一个大的房地产企业或者一个大的金融企业,但中国缺乏足够好的高科技企业。即使以紫光集团今天近千亿的资产规模,跟它们比都不算个儿大,但紫光现在是个高科技企业,这个体量在业内就相当有话语权了。”
“紫光并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了半导体。一开始,我看了很多个行业,包括生物医药项目。但是,总是缺乏感觉,发现自己不熟的行业还是看不明白,心里很没谱。一个行业没有感觉,是不能进入的。李嘉诚有一句话叫做‘不熟不做’,我个人很认可这一点。”赵伟国介绍,“到了最后,还是发现只有IT我有感觉。我最初的目标是到学校去找项目,但是看了下来发现两个问题,第一是好项目少,第二是培育孵 化漫长。IT是个快行业,产业的变化太快了。我的愿景还是把紫光集团做成一个世界级的企业,既然找不到世界级的项目,那就先去利用资本并购吧,我相信我对产业的感觉。这样,一来可以给投资人好的回报,第二给资本市场提供好的项目产品,最终注入上市公司,长期经营。紫光集团收购这些半导体业务都是为了经营,不是为了倒手赚差价。”
“如果让我评价自己,我是一个有战略图谋的机会主义者。做事有时确实需要机遇,看了很多项目,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展讯是可以被收购的。”
中国的科技企业普遍遵循着两条发展道路。一条是以华为为代表的“重科技”路线,通过技术研发驱动内生增长;另一条则是以阿里巴巴、京东等企业为代表的商业模式创新路线,倚仗商业变革重新创造增长动能。而中国最缺乏的就是这类重科技型的公司,例如美国的GE、谷歌、波音、高通、英特尔、IBM这样的的技术型公司。
在赵伟国的收购字典里,只有真正的千里马才能称得上是好资产。“一定要买上升期的公司,不能买下降期的公司。最差一定要买盈利的企业。亏损的公司有个特点,你不知道他的底在哪里。”
被紫光集团收购前的展讯有如下几点特质:公司的创业团队来自清华,但两位创始人都已经离开;移动芯片行业,业务世界级且高速发展,团队持股比例很低;大 股东是美国的私募股权基金,待了八年,有退出的客观需求;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估值不高;公司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企业,沟通成本低。以上的特质, 都注定了展讯是非常好操作的可收购标的。
“紫光拿下展讯的动作非常快。拿下展讯之后,发现锐迪科跟他们是竞争对手。于是,我们又开始寻求并购锐迪科。但是,收购锐迪科的过程就相对复杂了,等待的时间也比较长。”
通过对展讯和锐迪科的收购,紫光开创了中国半导体领域收购模式的先河,这也是紫光后期一系列豪购的序曲。“一位业界的前辈曾说,企业不是指哪打哪,而是打哪指哪。紫光在收购了展讯和锐迪科以后一直在半导体领域进行并购,紫光不一定半导体每一个环节都做,但只要做了,未来的目标就是要进入到世界前三。因为这个领域你只有进入到世界前三,才能有话语权,才可以获取超额利润。”赵伟国说到。
可以看出,在外界给赵伟国冠以“土豪”、“狂人”的称谓背后,现实中的赵伟国其投资风格是非常谨慎稳健的。
赵伟国认为公司必须进行三项储备,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一是现金积累;二是人才储备;三是技术储备。而这三项可以说是矛、盾合一,危机发生了是你防守的盾牌,机会来临了它就会变成你手中的利矛。”
有媒体做过的不完全统计是,仅从2015年到现在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由赵伟国一手主导的股权投资交易就超过13起,涉及资金在700亿元人民币左右。
赵伟国曾在北京的一个研讨会上放出狠话,欲逼对岸的台湾开放芯片业,否则就建议禁止台湾芯片在大陆销售。并抛下豪言:愿让旗下两家IC设计企业(展讯、锐迪科)与联发科合并,携手超越高通。这还不算,更在行业内掀起一阵旋风的是紫光有意入股台积电,经媒体发酵,这个消息曾经一度占据了台湾报纸的头条。
“赵伟国疯了吧?”、“紫光在资本炒作?”、“哪来那么多钱?”不只是郭台铭,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这样的不解和质疑。但也有不少人为赵伟国的“帝国梦”点赞,至少紫光“不畏强敌,产业报国”的精神是振兴产业最急需的信仰支柱。如莫大康先生所评论的那样:“我们曾经有908、909和科技重大专项等数次提升中国半导体产业的机会,但成效都不大。也许紫光以其混合所有制模式的这种收购扩张模式,可以为提振产业走出一条新路。”
“站在山前面要能看到山后面的风景。”赵伟国用这句禅语,解构自己的每一起并购。
且不论紫光的钱来自何方,也不论是否如赵所说“羊毛出在猪身上”,就其紫光收购的逻辑来讲,这也是不可为之而为之。就目前的产业环境,芯片行业始终被国际几家巨头垄断,如果从头搞创新在时间上与中国快速发展的需求不符。好比身处虎群再在老虎身下搞花样,说不定老虎一个翻身就把你压死了。所以紫光选用这种方式:自主创新+国际并购,利用并购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再搞创新也许容易许多。紫光的选择有着“天时地利”的背景,大力发展集成电路产业已经上升到国家意志、国家战略,由国家支持的紫光一定可以从容施展自己的战略,无往而不胜。
当然,紫光在扩张芯片版图的同时,不是没有风险,逻辑对不代表结果一定成功。横在紫光面前的有三道坎儿。第一是资本市场的不确定性。紫光模式的前提是国家大环境、行业大环境、市场大环境,只有持续向好才会有资本额度持续投入。第二是管理能否跟得上兼并的步伐?紫光在收购扩张的同时,还需打造一条完整的集成电路产业生态链,这个链条上的每个企业都必须是行业龙头。所以对收购的企业进行符合产业规律的管理是一个难题。第三是持续创新问题,怎样把别人的“技术福利”变为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技术红利”,没有持续创新很难有持续发展。钱不是万能的,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你的技术是否始终领先别人。
对于这些可能的风险,赵伟国总结出的一段话颇为经典:“坚定信念,解放思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谨慎操作,快速行动,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精妙之处是最后8个字,但我们并不希望它真的发生。
认真盘点紫光这几年走的步子,会发现赵伟国的收购逻辑其实也很简单。“IT服务的三个核心要素就是计算、网络和存储。”独立评论人王如晨这样认为。如果按照这样的划分复盘,会发现,截止到目前,紫光就是围绕这三个核心领域在招兵买马。
出手存储系统一直在赵伟国的计划之中,一度计划以240亿元高价收购美国西部数据,但由于美国海外投资委员会CFIUS介入审查,该计划流产。如今成立合资公司,也多少有些曲线强化紫光存储业务之意。
根据IDC发布的报告显示,2017年大数据市场规模将达324亿美元,全球大数据技术及服务市场年复合增长率为27%,其中市场增长最快的领域是数据存储领域,约占53.4%。
年先后收购环球存储(HGST)和闪迪(SanDisk)之后,西部数据拥有了存储系统和闪存技术支撑,全球存储产业已经高度集中,新力量进入并不容易。这也是紫光出手的重要原因:借助“自主创新+国际合作”两条腿,加速存储的本土化。
相比于发达国家,中国在存储核心技术上还没有完全自主的核心技术,无法为政府、电信等敏感行业提供本土化解决方案。中国大数据需要的储存芯片缺乏关键技术,几乎90%以上的芯片都要依赖国外进口,因此中国发展存储器领域已是不言而喻。
这也是紫光收购投资背后的逻辑之一,踏准产业政策。在此之前,中国政府已经颁布了面相未来十年的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纲要。打造安全可控的核心技术体系,带动集成电路、基础软件、核心元器件等薄弱环节实现根本性突破是重要内容。
伴随数据规模的扩大和数据属性的变化,对于数据存储的处理能力、交付能力和交付速度都提出了更为严苛的要求,存储产业正处于技术架构的变局期。未来的云规模数据中心存储则有三种构建模式——软件开发、系统集成和整合成套提供,而第三种将成为主流。
原因在于第一种可按需定制但成本高,第二种集成复杂度高于想象。而整合成套交付系统无开发成本可方便调用,不过更为考验厂商垂直整合优化的能力、生态能力以及与应用场景的对接能力。
可以预见,目前国内外巨头包括微软、亚马逊、Dropbox、IBM、阿里也都在角逐云存储服务,每一家的生态能力和垂直整合优化能力都不在话下。在今年6月的夏季达沃斯论坛上,赵伟国曾表示,紫光希望在运营商领域成为华为的平衡者和思科的替代者,在存储芯片领域成为三星的平衡者。
能否在软件和工程研发方面持续加大投入,在国际合作的平台下强化自主创新,这是紫光在变局期胜出的关键。
2016年赵伟国在各种场合对外发言时,开始频频提及一个关键词——“企业使命感”。他所说的“使命感”,一是指他的公益慈善事业,二是指紫光集团的未来定位。
“我们要成为世界级的芯片巨头,我想从总产值上来讲,要进入世界前三。”他说这句话时,情绪明显高涨。“中国这样的国家,如果把芯片产业当成一个重点,如果没有一个企业进入世界前三,说明就没有成功。”
“现在排名世界第一的英特尔产值500多亿美金,紧随其后的两家大概都是在300亿美金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未来五六年后你还不能达到300亿美金,就进不了前三。”他又有些激动。
往大了看,赵伟国的“使命感”有着更为宏大的背景,2014年9月,中国成立1500亿的芯片产业扶持基金,在政策推动下,被外国技术和企业打压了数十年的中国芯片产业,迎来了最好的发展契机。
当然,理想丰满固然值得赞扬,但眼下的局势和挑战也不可忽视。
如赵伟国所言,紫光要进世界前三,要挑战的竞争对手颇多,在美国有一批像英特尔、GE、高通、IBM这样的老牌技术性公司,在知识产权方面已经积累起优势。
赵伟国自承,紫光与之相比,在技术方面不具备传统优势,所以现阶段只能通过大手笔并购或投资的手段,在相关领域建立知识产权积累,通过资本买入场券。“知识产权这条道路是马拉松,别人已经跑了20公里了,我找了辆车,开20公里路,再下来和他一起跑。”这是赵伟国的设定。
除此之外,也有人担心,吞下了展讯、锐迪科等多家具备独立品牌的公司后,由于产业基础、运作模式以及企业文化差异,紫光集团能否良好消化,又要怎样消化?
“至少在我们这个领域中,在中国的企业中,无论是对外投资还是海外并购等等,我想紫光应该是最成功者之一。”赵伟国回应道。
“因为第一,我只收购优秀的企业,第二,我们不轻易对企业进行整合,更多的是为这些企业打造生态,让他们之间形成协同。”
目前国内十余家FPGA厂家大多处于低端市场。
紫光如果能够整合西数、闪迪、华三、展讯、锐迪科、力成、同方国芯、西安华芯等公司,那么紫光将构建一个涵盖CPU、FPGA、存储、网络设备、服务器等业务的半导体帝国。虽然“混血”产业链不得不与外资分享利益,但足以成为“中国版三星”